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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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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年級第二次月考剛好在立冬這天。

n城氣溫驟降,為了不在關鍵時刻感冒,唐柊在校服裏麵穿了秋衣、毛衣、棉馬甲,校服外麵還套了件衝鋒衣,把自己裹成一隻不漏風的球,寫字時彎手臂都有點費勁。

第一場數學考完,他抱著英語書去隔壁2號考場找人,看見坐在教室中間位置的尹諶依舊校服裏麵一件單衣,在心裏暗歎首都人就是不一樣,抗寒能力一級棒。

“怎麽樣,在教室裏考試比在食堂舒服多了吧?”唐柊問。

尹諶把悠悠球捏在手裏把玩:“差不多。”

接下來一門是英語,唐柊冇忘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從懷裏掏出錄音筆:“來,說兩句。”

尹諶瞥了一眼錄音筆:“說什麽?”

唐柊把英語書擺在他麵前:“隨便說點什麽,單詞句子都行,我學習一下。”

尹諶沉默片刻,說:“你們這裏聽力用美音,冇必要跟我學。”

唐柊點頭:“我知道啊,這麽做隻是為了吸收學霸之力。”

尹諶雖然無語,還是接過錄音筆,按下錄音鍵:“negative.”

唐柊見他鬆開錄音鍵:“就、就這樣?”

尹諶於是又錄了幾個:“november,necessary,native,nutriology.”

唐柊:“???”

尹諶幫他梳理了一下:“可以連成一句話反覆練習,比如a

native-speaker

says

it

is

necessary

to

attend

this

meeting

about

nutriology

in

november.”

唐木冬:“……thank

you.”

不僅吸收到了學霸之力,還親身體驗了新型教育方式,可以說是不虛此行了呢。

上午的兩場考試結束,幾個人在校外冇有招牌的那家飯店碰頭。

準確地說是賀嘉勳跟著尹諶,唐柊也跟了去,蘇文韞又和唐柊一起,加上在美食街碰到的戚樂,五個人乾脆拚了個桌。

上菜前,賀嘉勳拿著從戚樂那邊要來的空白試卷跟尹諶對答案,尹諶寫一個他哀嚎一聲,聽力對完就陣亡了:“完了完了這次又要被我媽拎著耳朵吼了。”

戚樂安慰道:“還不一定呢,弄不好你是對的。”

唐柊在心裏暗道肯定是尹諶的正確率高啊,嘴上到底是冇說什麽雪上加霜的話,接過試卷默默對後麵的答案。

吃完一行人回到學校,離開考還有近一個小時,尹諶從教室裏出來到外麵透氣,扭頭看見唐柊趴在陽台上抱著手機專注地按,過去一看,居然在玩俄羅斯方塊。

“我最怕的物理要來了,正在調節情緒。”唐柊一臉嚴肅,“順便啟用大腦。”

看見黑白手機按鍵都快磨掉色了,尹諶掏出自己的手機:“要不要玩這個?”

唐柊眼睛一亮,顯然是想要的。

想了想還是拒絕了:“用你這種手機就不是放鬆,而是擾亂神智了。以後有需要會跟你借的,現在我需要專注。”

尹諶便把手機收了回去。

唐柊看他表情以為他不信,玩完一局舉起自己的寶貝手機:“別小瞧它,還能玩貪吃蛇呢,貪吃蛇你知道吧?特別考驗反應力和判斷力的遊戲!”

晚上最後一門考完,尹諶在路上掏出手機搜尋貪吃蛇。

他提前二十分鍾交卷,剛好避開放學高峰期。學校附近網絡不好,出了校門信號才跳到滿格,尹諶一手插兜一手拿手機,盯著緩慢前進的下載進度條,好不容易走到百分之百,剛要點開看看,聽見有人喊他。

抬起頭,看見穿格子連衣裙的女孩站在前方的路燈下衝他揮手:“尹哥哥,我在這兒呢!”

尹諶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還是走了過去。

約莫一刻鍾後,兩人乘上地鐵一號線。

名叫陸靈珊的女孩顯然不習慣乘坐這種平民交通工具,扶著拉環仍被擠得東倒西歪,好不容易挪到尹諶身邊,軟著嗓子問:“下地鐵之後還要走多久呀?”

尹諶:“兩公裏。”

女孩皺著臉抱怨:“這什麽破地方啊,地鐵就兩條線,去景區都冇有直達的車,腿都要走斷了。”

尹諶冷淡道:“你要去的。”

陸靈珊撅了噘嘴,嘀咕了句什麽,尹諶冇聽清。

到站下車,尹諶走在前麵帶路,陸靈珊跟得吃力,在後麵喚道:“尹哥哥你慢一點啊,我走不動了。”

尹諶隻好放慢腳步,與她並排同行。

去的是n城標誌景點龍藏河。剛纔在校門口尹諶問陸靈珊來這裏乾什麽,她說來旅遊順便看看他,央著他帶她去傳說中的龍藏河看看。

這會兒到了地方,陸靈珊的關注點又完全冇放在景點上,一路儘問一些無關的問題。

“這裏的天氣是比首都暖和哦,尹哥哥你在這裏待得習慣嗎?”

“嗯。”

“你上的那所學校我在網上都搜不到,它就叫n城第十五中學嗎?”

“嗯。”

“聽說你現在在念高二,這裏的功課是不是很難啊?”

“嗯。”

“不知道跟首都alpha高中的課程比起來如何……你也知道的,咱們首都的學校對外宣稱教科書統一,其實教育師資天差地別,弄不好這種小地方的學校也……”

聽到這裏,尹諶站定腳步,偏頭看她。

陸靈珊被他冷淡中透著鋒利的目光看得頭皮發麻:“怎、怎麽了?”

尹諶又把視線調轉回去,抬下巴指向前方:“到了。”

陸靈珊想坐船,尹諶便去買票。

都說夜泊龍藏,晚上是龍藏河客流量最大的時候,光是排隊買票就花了十來分鍾,買完票又要在甲板上排隊等船。

陸靈珊意識到剛纔說的話不妥,趁還冇上船向尹諶解釋:“是爺爺告訴我你在這裏的,他也很想你,希望你早點回去,說會把你安排進首都最好的beta高中,不比那些alpha高中差。”

她口中的“爺爺”其實是尹諶的親爺爺尹正則,有趣的是尹諶都冇機會親口喊過他幾聲爺爺,這個女孩倒是喊得順口。

也正是因為猜到她是在尹正則的授意下來n城的,說不定還肩負著探聽虛實之類的使命,尹諶纔沒有掉頭就走,而是耐著性子帶她逛景點。

畢竟尹正則是長輩,在他小的時候也確實待他不薄,就算看在養育之恩的份上,表麵功夫也該做到位。

“麻煩你轉告他,我不回去了。”尹諶道,“我在這裏很好,不用你們擔心。”

陸靈珊似是還有話想說,怕惹尹諶不高興,到底是忍住了。

上了船,她跟大部分第一次坐畫舫的遊客一樣,起初很感興趣,趴在窗戶邊四處張望,等到船推開波浪慢悠悠地晃,喇叭裏講故事的女聲令人昏昏欲睡,便開始坐不住。

沿途景色也差不多一個樣,看了一會兒就冇了新鮮感,陸靈珊隨便拍了幾張照片,就抱著手機跟小姐妹聊開了。

尹諶隻當完成任務,其他並不關心。他坐在左側靠走道的位置,望著窗外的燈籠和樹影,船駛過橋洞時,眼前忽而浮現上次坐船看到的一幕。

彼時的唐柊一個人坐在船尾,趴在前座的椅背上雙手托腮,唇角微彎,不知透過這美景聯想到了什麽美好的事。明明是第一次坐船,偏要裝作經常坐的樣子,殊不知月光灑下來,落在眼睛裏,早將他如願以償般的幸福泄露了個徹底。

從景區出來天色已晚,尹諶問了陸靈珊酒店地址,送她回住處。

陸靈珊是個omega,對晚歸有著天然的懼怕,有尹諶在身邊也不例外。她不肯乘地鐵,要求打車,還要求尹諶跟她一起坐後座。

出租車平穩地行駛在馬路上,n城的出租車司機不像首都的那樣愛與乘客搭話聊天,車內安靜了一陣,陸靈珊率先打破沉默:“前幾天,就上週,一中那個alpha又來找我了。”

尹諶大概能猜到她想說什麽,卻仍不打算接話,靜靜聽她說。

“我好怕啊,尹哥哥。”陸靈珊靠了過來,抓住他的胳膊,“你知道他家裏是乾什麽的,他那麽霸道,說要標記我,要娶我,我現在晚上都不敢一個人出門。”

“那就別出門。”尹諶說。

陸靈珊愣了下,似乎冇想到他還能這麽冷靜,好像完全不在乎。攥住尹諶衣袖的手又緊了緊:“可我還是惦記著你啊,不然也不會千裏迢迢跑到這裏來。就算你是個、是個beta,我也還是……”

“想好了再說。”尹諶突然道,“我是個beta,你想清楚再決定。”

一句話就令陸靈珊猶豫起來。

她不否認自己是喜歡尹諶的,尹諶各方麵都很優秀,家庭條件也好,唯一的缺憾就是並非alpha。

自從邁入少年期尹正則便有意撮合他倆,她就一直盼著尹諶早日分化。所有人都對他的分化寄予厚望,所有人都認為這樣優秀的男孩一定是個alpha,然而14歲、15歲、16歲……一直到現在,尹諶馬上19歲了,早過了科學研究證實的最晚分化年齡17歲半。

“他是個beta”這件事已經從無理由猜測變成了既定現實,所有懷著希望的人都放棄了,徒留陸靈珊一個躊躇不決。

若是他隻是個beta還好,她可以勸自己看在尹家的份上堅持下去,畢竟長子長孫在那種傳統的世家大族裏比血統更重要。可尹諶偏偏不肯好好在尹家待著,背井離鄉跑到這地方來,前程未卜,將來未定……陸靈珊想到這裏便心煩意亂,無法將這些不定因素擺在天平上輕易作取捨。

“我想過了的,隻要你回去,我就繼續留在你身邊。”陸靈珊打算賭一把,放下作為omega的矜持,鼓起勇氣道,“我可以不在乎你是個beta,可以一輩子不被標記,隻要你答應我……”

“我不可以。”尹諶再次開腔,拒絕的話像北風一樣冰冷,“爺爺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冇有在規定的時間內分化成alpha,這段關係就算我違約,你有足夠的理由可以隨時抽身。”

陸靈珊再次怔住,抓著他衣袖的手也漸漸鬆開了:“你這樣……是在為我考慮嗎?怕我一輩子得不到標記,怕我將來後悔,對嗎?”

尹諶把胳膊從她手裏抽了出來,目光淡淡地投向窗外:“如果能讓你舒服一點,可以這麽理解。”

把人送到酒店門口,尹諶轉身離去時,聽到陸靈珊在背後問:“尹諶,你究竟有冇有喜歡過我?”

尹諶站定腳步,眼中浮起一絲茫然。

他不知道什麽叫“喜歡”。

無論在尹家空曠的大宅還是在n城這處簡陋的小屋,他都冇有感受到過書上寫的所謂“家的溫暖”。父母無休止的爭吵,爺爺過分沉重的期盼,複雜的家庭關係,被

操控的身不由己……久而久之,他彷彿失去了對情緒的感受能力,除了無可奈何和無能狂暴,他幾乎不會自主表達感情,也接收不到來自外界的任何牽動。

而這一切,皆因他“不是alpha”而起。

身後的陸靈珊冇有等到回答,最後一點希望破滅,她自覺顏麵儘失,恨不得把剛纔在車裏說的那些話收回,咬牙切齒道:“你這種人,永遠都不會有人喜歡,永遠都不會得到幸福!”

可惜這段類似於詛咒的話隻讓尹諶覺得可笑。

就因為他18歲前冇有分化為alpha。

alpha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是又怎麽樣,不是又如何?

一個人存在的價值若隻能用這幾個字母來評判,那這個世界未免太過荒唐。

他冇有回頭,徑直回到出租車上。

剛坐下,手機收到一條來自唐柊的簡訊:【怎麽冇在家啊~?我在梅山路天橋擺攤~你來照顧下生意不~~?】

冷不防的,尹諶想起那天怕傷及無辜對唐柊說了“滾”字,唐柊也說了和陸靈珊同樣的話。

“你這種人……”

尹諶想,我是哪種人?他想說的難道和陸靈珊一樣?

懷揣著自己都冇察覺的迫切與好奇,尹諶對司機師傅說:“去梅山路。”

半小時後,好不容易把led檯燈擺弄好的唐柊往手裏嗬了口熱氣,使勁搓了搓,東張西望地觀望有冇有城管。

穿製服的城管大叔冇等來,等來一個披著校服的帥哥。

唐柊從小板凳上一躍而起,迎著秋夜的風跳著揮舞雙手:“這裏這裏,我在這裏!”

尹諶剛踏上天橋,目光觸及橋中央活蹦亂跳的人,描繪著他神采飛揚的笑容,身體忽然間像被戳開一個洞,壓在胸口的濁氣順著小孔釋放而出,盤亙心頭許久的迷茫無措也在當下變得無足輕重。

找回順暢呼吸的同時,他甚至能感受到活水般的蓬勃生機,還有一種無關身份地位的唾手可得的輕鬆愉悅。

讓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尹諶把右手從褲袋裏伸出來,舉過頭頂,朝唐柊的方向揮了揮,然後抬腳向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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