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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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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謹一推門就要將院門關上,旁邊卻突然走過來一個人,手裏拎了一個半透明的白色塑料袋:“小宋啊,給你把藥拿過來了。”

手上的力道被生生壓在半路,宋謹怔了怔,重新拉開門,說:“謝謝張伯,年三十還讓您跑一趟。”

“哎,就幾步路,你這麽客氣乾什麽。”張伯將藥遞過去,好像纔看見旁邊一身黑衣的宋星闌,辨認了許久,驚訝道,“這不是……小宋的弟弟嗎?”

大家都聽說宋謹的弟弟在下雨的晚上不小心摔在了河邊,去了醫院後就再也冇回來,宋謹隻在偶爾被問起時淡淡地說他弟弟已經恢複了,所以不會回來了。

張伯在昏暗的光線裏仔細打量著宋星闌,發現與他之前印象裏那個愛笑的男孩子確實相去甚遠,光是那麽一言不發地站著,就讓人有些莫名的膽寒,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跟他說話。

“哦,年三十回來跟你哥過年吧?”張伯回神笑笑,“看來是真的好了,跟以前一點都不一樣了,挺好的,恢複了就好,多難得啊。”

宋星闌仍然無言,隻是朝他點了一下頭,張伯隻覺得氣氛怪異,卻又說不上來。宋謹低頭看著手裏的藥,宋星闌就站在那兒,導致他連在村民麵前維持禮貌的能力都一點點消失了,沉默著無法開口說話。

“那我先走了,你們哥倆好好過年吧。”張伯裹緊了外套,“進去吧,外麵冷,我走了啊。”

“張伯慢走,謝謝您的藥。”宋謹終於抬起頭,勉強地笑笑,“新年快樂。”

“你們也是啊,新年快樂!”張伯朝他們笑著揮了揮手,轉身走入黑暗裏。

旁觀者離場,宋謹又陷入了與宋星闌的對立局麵中,他覺得自己好像一座種,整個身體都是機械麻木的,心臟如鍾擺一樣不停歇地原地晃動著,但內裏卻毫無意識。

“你來乾什麽。”良久,在嗚咽的夜風裏,宋謹啞著嗓子開了口。

宋星闌沉默地看著宋謹的臉,目光仿若審視,然後他反問:“你覺得呢。”

這是他清醒之後對宋謹說的第一句話,半個多月前的醫院裏,宋謹冇等宋星闌開口就離開了,現在他突然出現在麵前,還是那副老樣子,多餘的話從來吝嗇,卻能用寥寥數語就讓宋謹不戰而栗-

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又要發瘋了,又要讓我永無休止地做噩夢,又要再毀我一次。

這個回答宋謹連出口都困難,每一句都是懸在他脖子上的行刑刀,彷彿不用等宋星闌親手實踐,宋謹就已經被斬得血肉模糊。

宋謹突然覺得,如果下跪有用,他真的會這麽做。

跪在宋星闌麵前,求他饒了自己,求他別再發瘋,隻要有用,宋謹會那麽做的。他真的無法承受生活再崩塌一次,他也冇有那麽強的心臟能繼續咬牙隱忍,尤其是當他意識到自己對那張臉確實動了感情,哪怕宋謹一直將他們當做兩個人,可宋星闌到底是他弟弟,這點從未變過。

宋謹往後退了一步,表情裏滿載驚懼與茫然,摸索著去觸碰門框。察覺到他想要做什麽,宋星闌直接伸手撐住院門,那姿勢看著幾乎相當於把宋謹攬在了身前,他突然低聲問:“你手上是什麽藥?”

低沉的聲音比什麽都具刺激性,宋謹驀地回過神,跌撞著往後又退了幾步,站到院門內,聲音快要碎在風裏:“你別進來行嗎。”

“求你了,宋星闌,我求你了……”

宋星闌從未理會過宋謹的哀求,現在仍然是一點未變,他一言不發地踏了一步進門,反手關上院門,直接繞過宋謹往家門裏走。

葡萄柚聽到聲響,從椅子上跳下來跑了幾步,卻在宋星闌進門的那一刻頓住了腳,耳朵豎起,彷彿開啟了警戒狀態,大大的琥珀色眼睛直盯著宋星闌,一動不動。

它覺得這個人好像很熟悉,然而更多的是陌生,它不敢靠近。

宋星闌看了一眼桌上簡單的幾個菜,視線在那盤雞翅上頓了頓,然後他轉過頭,宋謹正滿臉失神地站在大門外,那是他的家,可他此刻卻完全懼於踏入,因為裏麵站著宋星闌。

宋謹覺得宋星闌好像長高了,但半個多月的時間絕對不可能讓一個人長高,宋星闌失憶的時候從不會站得這麽筆直,每次跟宋謹說話都恨不得垂頭彎腰把耳朵貼到宋謹的嘴邊去仔細傾聽,而如今他冷冽端挺地站在客廳的燈下,渾身的氣勢加成,讓他看起來高了不少。

這纔是真正的宋星闌,增長了年齡和閱曆,手中掌握了更多的東西,比三年前的瘋子加倍讓人心懼。

“你到底要乾什麽……”

給我個答案吧,宋謹心想,真的別再折磨我了,失憶的那個人已經回不來,他隻求不要再受瘋子的踐踏。

“來吃我哥過年前專門給我買的雞翅啊。”宋星闌看著他,慢慢開口,“怎麽,才半個月,你就忘了?”

聞言,宋謹瞳孔一滯。

宋星闌說的這句話,意味著他都記得。

記得他們在這棟房子裏的一日三餐,記得他們一起外出去山上和菜地,記得他們坐在屋頂上賞月賞星星……如果記得的話,宋星闌總該有一些鬆動,不至於再像從前那樣對待自己。

可宋謹馬上就想到,既然他記得,那麽也就會一並記得他們之間所有的親吻和情事,記得自己那些半遮半掩的真情流露。

宋星闌回頭往餐桌旁走,伸手去拿盤子裏的雞翅,皓白的手腕和深黑色的袖口互相映襯,色比鮮明。

葡萄柚跑到宋謹的腳邊,宋謹將它抱起來,以此獲得一些安全感。

宋星闌咬了幾口就將雞翅放下了,抽了紙巾擦手,他側頭看向宋謹,宋謹正抱著貓站在夜色下的寒風裏,臉色蒼白,看起來脆弱得不堪一擊。

宋謹動了動腳步,慢慢走到門裏,那姿態看起來近乎怯懦,胸腔下是一顆被恐懼填滿的心臟,他已經明白另一個宋星闌不會再回來,卻永遠無法接受這樣的宋星闌再站在麵前。

“你是不是都記得。”宋謹很輕地問他,“是不是?如果是的話,你就當……看在那兩個月的份上,別再……”

他說到這裏就截斷了語句,因為找不到合適的措辭,怕激怒宋星闌,更怕挑起那些噩夢的回憶,宋謹隻是看著他,懇切道:“好不好?”

“是都記得。”宋星闌朝他走過去,聲音不大,但很清晰,“記得我哭著找你,記得我求你別不要我,記得我總愛黏在你身邊。”

宋謹怔怔地睜著眼,眼底漫上輕微的紅,宋星闌說的每句話他都曾經親身經曆過,跟夢一樣,回想起來始終覺得難能可貴。

宋星闌走到麵前時,宋謹低下頭,看著懷裏的葡萄柚,怕被宋星闌發現自己泅紅的眼眶。

“還記得你問我你哪裏好看。”宋星闌繼續說,“記得你冇拒絕我親你,記得你主動接受跟我**。”

心頭頓生異樣,宋謹慌亂地抬起頭,他看到宋星闌波瀾不起的眼睛,黑得像夜,他問:“宋謹,你現在那麽怕我算什麽?”

宋星闌每多說一個字,宋謹似乎就更清醒一分,他靠在牆邊,一字一句地說:“因為你不是他。”

宋星闌彷彿早就料到這個答案,他笑了一下,問:“有區別嗎?”

“說到底我都是你弟弟,你還是在**啊,宋謹。”

宋謹知道自己很可笑,但這樣被直白地拆穿,對他來說確實過於殘酷了。

“滾。”宋謹輕抽了口氣,說,“滾。”

“就這麽愛自欺欺人嗎?”宋星闌盯著他,“我說我喜歡你,你就一點抵抗都冇有了,說接受就接受了,宋謹,你真的很缺愛。”

宋謹陷在夢裏時從不會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攤開的一顆心,會被溫柔地捧起,又被同一個人狠狠地摔碎。

最隱秘的性格因子被不留情地解剖開,無論對方是誰,於宋謹而言,都太殘忍了,何況那是宋星闌,在他失憶時,宋謹真的有想過要跟他那樣過一輩子。

“這就是你跟他不同的地方。”宋謹吞下哽咽的顫抖,強撐著平穩的語氣,“他從不覺得那是**,他說喜歡就是喜歡……”

“所以呢?”宋星闌抬手摸在葡萄柚的頭上,葡萄柚窩在宋謹的懷裏,有些害怕地塌下了耳朵,大大的眼睛望著宋星闌,宋星闌說,“你還是跟你弟弟上床了,是你自願的。”

簡單一句話就能將宋謹的嗓子牢牢堵住,因為這是個死循環,無論宋謹如何辯駁那些不同,無論他如何將失憶前後的宋星闌清晰區分,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是巋然不變的鐵律,足夠推翻一切看似充分的藉口。

是啊,宋星闌畢竟是他的親弟弟。

就因為宋星闌是他的親弟弟,所以宋謹現在要站在這裏,承受加倍的折辱和痛苦,要被捲土重來的瘋子撕開不堪的傷口。

而那些不堪的傷口,是宋星闌不久之前親手為他縫上的,他甚至向宋謹承諾,以後再也不會讓他受傷了。

何必要這樣對他,如果自己註定要下地獄,上天冇必要讓他被照耀一番的,這樣隻會使他更受罪。

“哥。”宋星闌伸手扶著宋謹的下顎,將他的臉抬起來,迫使他對上自己的視線,他盯著宋謹的眼睛,問,“我隻想知道,你會願意跟我上床,是因為覺得我蠢可憐我,還是因為你根本就拒絕不了別人的喜歡?”

“或者是,你喜歡我。”

宋謹的瞳孔微微放大,連呼吸都有些哆嗦,其他的原因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所有的重點都被迫指向最後一個可能,他說:“我不可能喜歡你,我不會喜歡一個瘋子。”

宋星闌卻不在意,問他:“你喜歡那個失憶的傻子?”

宋謹給不了答案,當初宋星闌冇有恢複記憶時,在那樣的場景下,宋謹都冇給出回答,更遑論此刻。

他們僵持著對視,宋星闌的拇指指腹在宋謹的側臉上摩挲了一下,他突然說:“我知道了。”

他微涼的指尖順著宋謹的下顎慢慢往上,一路劃到眼尾,接托下宋謹眼眶裏那抹極淡的淚痕,宋星闌說:“過了今晚我二十二歲。”

“我還有很長的時間跟你耗,宋謹。”

宋謹彷彿親眼目睹了自己的死刑判決書,一瞬間麵色如紙,宋星闌卻收回手,問了一個不相乾的問題:“那家人有再來找你麻煩麽。”

“誰……”宋謹剛出口便突然意識到,睜大眼睛,“是你乾的?”

宋謹在回來之後的第二天就去了村裏的一戶人家裏,因為那家人的房子坐落在路邊,如果有人要去山腳,一定會經過他們的圍牆外。

那是棟裝修精緻的別墅,大門口上安了攝像頭,宋謹專門去找戶主調出了葡萄柚被抓走那天的監控,果然看到了那對爺孫,老人揪著葡萄柚後頸上的皮毛將它拎在手裏,小孩拿著一條繩子。

宋謹原本想去找他們對質,結果發現他們家竟然空無一人,直到過年都是大門緊閉,已經整整大半個月。

按理說他們一家人都會聚在鄉下過年的,今年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對他們做了什麽?”宋謹的聲音驚恐得發虛,“你到底乾了什麽?”

宋謹在這一刻都分不清,他到底是怕那對爺孫出事,還是怕宋星闌沾上洗不掉的血,哪怕是一點點。

“你想得過頭了。”宋星闌淡淡地說,“找幾個人去了他們家一趟而已,聽說還冇開口對方就下跪了,連夜收拾了東西躲去他兒子家。”

“宋謹,你要承認,這個世界有時候需要瘋子。”

宋謹看著他:“但我不需要。”

“你的意願並不重要。”宋星闌回答。

他拿起掛在宋謹腕上的藥,隔著白色的塑料袋看了一眼藥名。

然後宋星闌冇再說話,指尖勾了一下葡萄柚的耳朵,轉身出門走了。

葡萄柚抖抖耳朵,扭頭看著宋星闌,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

宋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唐閔。”

“想通了?要出來玩了?”唐閔問他,“現在來接你嗎?”

“不是。”宋謹說,“我明天出來,之後能不能在你家借住一段時間?”

唐閔並冇有問為什麽,隻說:“能,明天我來接你。”

“好,謝謝。”

電話掛斷,天際驟然閃過一道刺目的白光,嘹亮的一聲巨響,有絢麗恢宏的煙花綻放,將夜幕照得宛如白晝,而宋謹隻是低下頭,緊抱著葡萄柚站在門內的牆邊,彷彿聽聞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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