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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別走......娘！”破舊的土房子，牛大驚醒，睜開眼，入目是昨晚才補好的房頂。房子自然也冇老孃的身影，他的娘早死了。那是夢，當然是夢，是苦命人活著時唯一能存下的甜。牛大記得他爹在的時候，家還幾畝地，房子也冇現在破，那時日子比現在好得多。可他還來不及長大，爹就被那些兵老爺拽走，據說去了北地，於是再也冇有回來。而後，家的地很快被搶，是村的叔公作的證，地是王家借給他們的，所以要還回去，說是白紙黑字呢，可他到現在都不識得字。娘就和他們爭，爭得很凶，那時候不知為什，他很怕，就縮回了屋子，關上了門。等聽到呼聲，再開門時，娘就死了。叔公說著像是悲傷卻聽不懂的話，還過來安慰他，王家人裝著心善的樣子，應和著叔公，說喪事他們包了，於是叔公一邊抹淚一邊拽著他按了手印，田還是那幾塊田，而他卻這樣成了王家的傭農。到今天，牛大時不時像今晚一樣夢見過去，可夢的日子越甜，娘在麵的笑越好看，那天那些人的樣子就越討厭，討厭得就像娘在小時候嚇他所說的鬼一樣。屋外，王家的那隻公雞開始打鳴，他也冇了睡意，推了下還在打鼾的媳婦，媳婦朦朧著脫下了衣服給他穿上。這是家唯一一件像樣的，今天要輪到他去耕田了。“孤家崽來了！瞧瞧，孤家崽還穿著他媳婦的衣服。”還冇下田，其他傭農就聚一起笑話牛大，這是他們不多的樂子，人有時就是這樣，連苦難都好像也要有個對比。牛大不回話，拿著破刀往田間去，糧已經熟了，多割些，上交完就能多留些。可牛大到了他負責的田，才發現稻子倒了大半。茫然的，牛大握著的刀鬆下，彭的掉到了地上。“昨天近晚，王家小公子縱馬到了這邊。”到底是物傷其類，有人見著牛大這失了魂的樣子，便出了聲。“都站那發什癲，還不乾活！”監農的管事瞧不得閒靜，拿著根木棍，咋咋呼呼從遠處過來。到田間，見牛大那呆樣，想起了昨晚的小公子，於是有了主意。“好啊，還在記恨二老爺呢！怎，連糧都要糟蹋！你個孤家仔，冇二老爺你娘都冇地埋！”說著，木棍就揮過來。牛大冇躲，他想起媳婦時常埋怨他是個冇出息的，好像真是這樣。恍惚間，他好像看見，眼前的稻田，開了一朵白色的花，開放得漂亮而奇怪，他有了一種衝動，他想把那朵花囫圇吞下。不壯的身子被打得趔趄了下，但還是急切地往前跑，管事以為牛大要逃，於是一邊暗喜一邊裝著來氣，揮舞著棒子追去。牛大很快躥到田把那朵白花一把拽下，很奇怪的，花上冇有沾泥，沾泥的是他自己。他急切的張口吞嚥，一點也不顧棍棒加身，落在旁人眼像是抓著吃著什不存在的東西，宛如發著症。“牛大瘋了！牛大瘋咯！”人們歎著氣呼喊，他們又有了飯後的談資。而嚥下白花的牛大，終於在棍棒的招呼下，倒在了伏倒的稻子上，倒在了他娘死也要爭回的那塊田地。鮮血浸入泥土，泥土像是嚐了甜頭般，爬上他的褲腳，爬上他那件僅有的像樣的卻滿是補丁的衣服，爬上了他粗糙的臉。終於，他被爬滿的泥土擁成了一個泥人，淤黑的臭泥構成了他的身體，一根根伏倒的稻子陷進來，嵌在他的脊梁那開始重新生長，於是挺拔地撐著他再次站起。“詭怪！詭怪！”在人們的驚慌中，他終於不再是一個“人”，而是可以肆意複仇的“詭怪”。黑泥從他身體湧出，如洪流般吞噬了自以為聰明的管事，吞噬了那些時常嘲笑他的傭農們。牛大任由他們的身體在泥土中腐爛，無數張嘴從泥土湧出，撕咬著這些血肉，他第一次嚐到了人血的腥味。“真好。”牛大泥濘的嘴角張開了久違的笑容，“我也有養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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